穗月留声|巨笛阿叔制笛千支,玩的就是“高兴”
人物档案25
梁绍六,70多岁,以“老玩童”自居,爱好众多,一直单身。20岁开始手工制笛,从数斤重的巨笛到能够用鼻孔吹的精致小笛无不精通。在社工关注下生活无忧、自在快意。
(资料图)
“小时候玩鱼、玩盆景”“玩了三十年,还是石头最好玩” “为了养足精神去乐器展玩,周日不出门啦”“你问我玩什么?去吹歌”……
儿童节前夕,“老玩童”梁绍六接受了记者的采访。“玩”,是梁叔每一天的主题。每个星期,广州街坊可以固定在几个地方见到吹着近1.6米长巨笛的梁叔:周二或周五在兰圃,周三在越秀山,周六在白云山,周日在荔枝湾……最近突然“失踪”一周,是因为琶洲乐器展吸引了他:“今天我又在乐器展吹了一天歌。”问图什么?图“高兴”。
70多岁的梁绍六数十年来孤身一人,自得其乐:藏奇石、逛公园、吹曲子、制笛子……“我不在乎有没有钱。”“老玩童”梁叔说,“我就想要玩得独一无二。”
乡下学艺有“鬼才”
梁叔是广东恩平人,自小在广州市区长大。讲起家乡,他颇为自得:“那可是举人村,建村700多年来出的举人和大学生,平均下来一年一个。现在还有5个祠堂呢。”后来父亲去世,他与母亲、姐姐住在广州老城区的一间小房里。
关于童年,他兴致勃勃提到的都是各种玩耍的记忆,比如随处可捞到的野生花手巾(菩萨鱼),经常被同学们拿来比斗:“我带着鱼上同学家去打,有时候能看一个多小时。”时隔六十多年,他依然清晰记得那些场景,“广雅中学前田里的花手巾很勇猛,但鱼塘里捞到的花手巾尾巴比较卷,‘战斗力’比较弱”。
3年级学画画的某一次经历,给了他一生很大的启发——玩也要玩出特色来:“教画画的女老师有一次跟我说,‘自己画和模仿是两回事,一定要画出自己的特色’。”这也许是他从那时起就喜欢奇石的原因,因为每一块石头都与众不同。
17岁时回到乡下,他开始放牛郎的生活,也认识了亦师亦友的“五鬼运才”。运才是乡里奇人,右手有残疾,但左手可拉高胡,并且写得一手好字。“我记得拿他的毛笔字去给小学校长看,校长说挺好看,但是印刷的。”梁叔现在讲起往事,仍然笑得见牙不见眼,“后来让运才现场表演,校长这才信了。”
运才在乡里的工作是“导演”,指导排剧,有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和技能。19岁的梁绍六喜欢上了吹笛子,放牛的时候斩竹子做笛子,运才就教他左手持刀开孔;一开始吹笛,梁绍六“摇头摆尾”“姿势极丑”,臭脾气运才就屡屡呵斥他,一定要抬头挺胸,吹笛子才“够威”……渐渐的,梁绍六的“玩”也“发展起来”,并被大家称为“六鬼”。“他是我师傅,他‘五’我‘六’,证明我多少都有点鬼才。”他不无得意地提起这个“雅号”。
广州学厨玩石头
同父异母的大哥在海外,每个月定时给家里寄钱,分到他头上,足足有80多元——超过了当时大多数人的工资水平。23岁,生活无忧的梁绍六回到广州玩,寄居在同学处几年。
这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,他常到清平市场、花地湾花鸟鱼虫市场找奇石,逛古玩店买二手货……几十年前购入的石头随他几经搬迁,依然陪伴在旁。
如今一进入他在白云区的小居室,就可看到墙上、窗台、架子上的石头,有的被放置在灯下,有的被放在小转盘上全方位展示。他雀跃地介绍,“这是‘赛龙夺锦’,这是‘百鸟归巢’,这是‘恐龙家族’”,还不停提问“你觉得这块石头像什么”“你猜这像啥”。每一块石头的来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,“这块石头像一只龟,是在三元里买的”“这只‘雀仔’买了三十多年,我去到哪都带着”“这个麻雀回头,像不像小孩子吹的那种泥哨子”……还有“林则徐虎门炮台”,虽然他对“林则徐”头顶的帽子还不够满意,但3只“五层楼猪仔炮”可是他最心水的。
“我天天在家对着他们看,真的是百看不厌。”梁叔赞叹。
青年时代他也不只是玩乐,因为对做菜感兴趣,报名学习厨艺。33岁时,大哥去世,生活失去了重要的支撑,他开始自力更生。
“那些年我一个人打两份工,又是厨师,又是采购,虽然累,但一个月有600多元,算是赚钱的‘黄金时期’。”讲起当时辛劳,梁叔轻描淡写。当时的收入,大部分帮姐姐养育3个孩子,而他自己,虽然也有人介绍对象,也有女孩子追求自己,但始终孤身一人,“我三十几岁没自己的房子,怎么好找对象?”
就这样,一年一年过去,从青年到白发,他始终孑然一身。
百变不拘制千笛
“我的钱都用在玩石头、玩鱼、玩笛子上,有人说我败家,但我不在乎,高兴最难得。”梁叔洒脱说完,又把手中巨笛放在唇边,吹起一曲《友谊地久天长》。低沉又悠长的笛声,与屋外轻轻飘洒的雨声隔窗相融。
20岁开始制笛,梁叔至今做了不下1000只笛子,有的没有保存下来,有的送了出去。他做的笛子主要有六种,最喜欢的是“土萨斯风”,在他看来声音并不比金属的萨斯风逊色,还有区别于排箫的“排笛”,和利用农药喷药器做成的拉杆笛,还有一支跟香烟差不多细,比香烟略长1厘米的“烟仔笛”等。目前他常用的笛子是“大碌竹”,最长有1.59米,重约2公斤,经常带着出门玩的那根长1.58米,1公斤多。
“你看看我的笛孔不是圆的,是方的。为什么,就是要这点特别。”梁叔“炫耀”说,就算方孔难开,为了与众不同,自己宁愿多费点劲。
他还有一个特技,可以用鼻子吹笛子。很多人都诧异于怎么做到只用一个鼻孔出气,梁叔说这就是自己的特色了,吹的时候,有一边鼻子能主动闭合——对于这样的“神乎其技”,他分外得意。
高山流水觅知音
“闯荡江湖”数十年的梁叔,无论在公园、山林还是展会上表演,总是充满自信,从不怯场,越多人围着他观看、拍照,他越来劲儿,也因此认识了许多“民间高手”。这种萍水相逢的惺惺相惜,他尤其喜欢。
在越秀山,常常有一位女高音在练声,伴奏的笛子又高又尖,让人觉得“整个凉亭都在震动”,梁叔用低沉的笛声参与进去,三个声音和谐动听,又各有特色;有个人能用树叶吹奏曲子,他们偶然相遇,就会合奏一曲,但只有他能找到梁叔,梁叔联系不上他,于是天天盼着他“浮头”再玩过;还有许多开朗的叔叔阿姨在公园里又唱又跳,他随时给他们伴上一曲……
有石头、笛子、朋友相伴,梁叔从不觉得孤单。他所在的房子是社区提供给孤寡老人的,虽然面积不大,但也有一厅一室,干净利落,梁叔住起来觉得很舒心:“我不需要太多钱,现在一个月有3000多元,够用的了。”
社区还派了社工作为他的监护人,每周都会定时来电问长问短。但是梁叔天天外出,吹起笛子来就难放下,于是改为他时不时去电联系报平安。
“我在国内已经没有什么家人,社区的人就是我的亲人。”梁叔说,自己经常叮嘱社工姑娘,如果有一天自己走了,希望所有东西都能捐出去,“石头、笛子捐给社区的文化馆、博物馆,其他电器家具,如果谁有需要,就给谁用。”
编辑手记
笛“生”悠长
“有个人能用树叶吹奏曲子,他们偶然相遇,就会合奏一曲……”看到梁叔在公园觅知音的各种描写,就不由得想起大痴黄公望的铁笛。
传说黄公望喜欢随身携带一支铁笛。一次他与友人游孤山,听见西湖水面上隐约有笛声,黄公望说:“此铁笛声也。”于是摸出身上的铁笛和起来,边吹边朝山下走去。湖中吹笛人也靠了岸,吹着笛上了山。两处笛声慢慢汇合在一起,两人越走越近,错身而过,又越走越远,那笛声,在空气中荡漾良久……
梁叔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,但身上也有那种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自由与旷达。他不用世俗的标准来定义自己,也就不被这标准所捆缚。“老玩童”梁叔七十高龄精神头十足,1米多长的巨笛举起来吹一小时而不疲倦,外在的康健与内在的松弛、愉悦紧密相连,“玩的就是一个高兴”。
精神无忧,而生活上还有社区和社工一直关注着他,对于梁叔来说,此生足矣,此生无憾。(广州日报全媒体编辑王晓云)
栏目主持:王晓云
文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:林琳
图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:陈忧子